夜已深了,我信步走到庭院之中,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夜晚沉静的空气。不经意间一抬头,却见一弯明月正笑意盈盈地半隐在树梢,柔和的月光悄然倾泻。一时间,我竟看得痴了。
这是怎样熟悉的一弯明月啊!它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,早已被我的重重思绪包裹,而今又赫然出现在我头顶的这一方天空,是在提醒我,不要忘了那时、那地吗?
年幼时,我跟在爷爷奶奶身边,淳朴的农村风光给幼小的我留下了最美的印象。农村的房舍大多是一个院落,院落三面是屋子,另一面是大门。爷爷家却不是这样,原本应该留给屋子的三面缩减成了两面,空出来的.一面,被他种上了数十竿翠竹。
乡村的月夜十分安静,敦厚的庄稼人恪守着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的生活原则,月出东方时,他们大多早已进入了梦乡。年幼的我精力异常充沛,常常闹着不肯睡觉。爷爷就会温厚地笑着,陪我在温和的月光下消磨时光。在我眼里,那片翠竹怕是最神秘的了,竹叶掩映间,我永远猜不出竹林里有什么。而当我痴望着竹林时,耳畔就会悄然飞起一缕更神秘的箫声。
那是爷爷的箫声。爷爷有一管箫,并不名贵,普通的湘妃竹,古朴的黄黑色,却似有着天大的魔力,怎样宛如天籁的妙声都能从一个个箫孔中飘出。爷爷只在月夜下吹箫,晦朔之时,他从来只坐在银色的星空下含笑望我,箫静静的在他身边,一样的沉静。
虽然普通,但爷爷在月色下时会披上神秘的银纱,宛若天人。箫也一样,它只要在月下出现,必定是让董双成的云笙都自愧不如的美。我常常坐在小矮凳上,静静地看披着月光放飞箫声的爷爷,那如泣如诉的曲调一定是飞上云霄,叩开了广寒宫的玉门,去带给嫦娥一份人间的眷恋。我直觉地认为爷爷和他的箫一定有什么扣人心弦的记忆,但他从不说,他只微笑,只抚摸着箫,淡淡地笑。
时间久了,我就恋上了月下听箫。身侧是飒飒的竹林和柔柔的月色,眼前是温和沉默的爷爷,耳畔是摄人心魄的箫声。我每每被那声音迷得忘记了身处的小院,直随着乐声搭成的羽翼悠然而上,去抚摸银白的月光,凝视温润的月亮。时至今日,我还固执地认为箫只能在月下听,因为只有浓浓的月色才能应和吹奏的人心里复杂的情怀,才能柔柔地浸润他们的灵魂,最大限度地感受他们的所感。只是当时年幼的我尚无所感,我只知道,那月光下的竹、箫、人,氤氲着不可直视的美,直让我一辈子也不能忘掉。
人生苦短,情随事迁。今夜的月色依旧浓得化不开,只不知它是不是多年前聆听箫声的月色。我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过那箫声了罢。今夜的月色,你能不能带回那时的箫声,让我重回熟悉的夜晚,再沉醉在那静谧的月光下呢?